大排檔饕餮完，我找服務員要塑料袋給如意打包，如意按著我手說不用，她包里帶著不銹鋼飯桶，好幾層的，葷的素的主食都能區分開，特方便。在眾食客驚訝的眼神里，打包完畢，如意拎著飯桶悠然上車絕塵而去。

如意就是這樣。買衣服，不要包裝，自家無紡布的袋子提溜就走。傍晚要喝的鮮奶，塑料袋裝好的她不要，舉著老輩子茶缸，“來一斤半。”老板打一斤半，最后添一丁點，如意說這是自帶家伙的福利。

福利還多的是，端著茶缸走路，小心翼翼，不會瞎想，什么培訓專注力的課，都不如端缸子鍛煉人，腰板倍兒直，且堅持得好，天天的，自覺的，還不收費，如意賺大了。

如意買啥都自己帶家伙什，不用包裝，她把這叫“裸裝”。都不要包裝的話，那做包裝的不得餓死？老范的兒子學的包裝專業，她頂看不上如意這勁勁的，看不上也白看不上。

那天，如意去鄉下摘草莓，不銹鋼盆沒帶，用草編了個兜子，最后用草繩子五花大綁把兜子捆好，放后備箱顛顛了兩個路口就散了，我要給她塑料袋，她不用，路過胖燕的小菜館愣是踅摸了個酒壇子，口小，草莓好進，出來可難了，掏，一個一個掏，著急抓一把手得卡壇子口。那天，我們吃了一頓醉草莓，回家都不敢開車了。如意的酒壇天天住后備箱，有天去周口，聽說那兒的香油好，打了一壇子回來，店主磨香油50年，外地人都是塑料壺打香油，壇子裝香油的如意是“蝎子拉屎毒（獨）一份”。

我們小時候，稀少用塑料包裝，大多用紙，買油條，買布，買瓜子，買茶葉，買白糖，都用紙，衣服上永遠有兜，兜永遠鼓鼓囊囊，趕上漏的，裝什么沾什么光。不用紙就自己帶家伙，有時攥一個網兜或挎個籃子，籃子是荊條或者打包帶編織的，誰家要是看到塑料袋，羨慕得不得了，那簡直太先進了。不知道什么時候塑料袋成了主要包裝，有優點，隔水，隔塵，不串味，離開塑料袋的日子簡直活不了。

如意活得了，她后備箱都是干凈的器皿或者筐。可如意的男人出門啥都不帶，有錢就行，下班回來手里拎的能拆出十來個塑料袋，一周百十個，揉巴揉巴塞一角，幾天就冒出垃圾味。如意眼里揉不得沙子，哪受得了這，吵！為教育男人，如意帶他去塑料加工廠，看垃圾塑料變成塑料袋的過程。男人不以為然，繼續用，道不同不與謀，如意休之。

沒塑料袋的生活如意也別扭，網上買東西包裝都是塑料袋，她就跟客服談，不用塑料袋行不，人家說路上磕碰損壞不賠，某次買的書到家都成了紙漿，如意盡量去實體店，我說她越活越倒退。

大概每隔一個星期，你都會看到大街上，如意手攥著個瓶子，疾步去槐茂醬菜廠買醬油，瓶子肚兒大脖子小，每次都打滿，售貨員先稱瓶子再裝醬油，中間還得用減法才能算出醬油的斤兩，再用乘法算價錢。我就覺得她費事，如意樂意，“有賣散貨的，就有自帶包裝的，怎么啦？不吃飯省事，活著就是費事的事。”

都說如意這“裸裝”的大神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對象，可人家偏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。就是在槐茂打醬油的時候，也有個男的，一企業工程師，打醋。兩人都攥著同一個牌子的酒瓶子，服務員醬油打好，醋打好，放柜臺上，兩人自己取，出了門才發現顏色不對，拿差了，互換，搭話，認識，熟絡。工程師也是“裸裝”擁躉，單位需要的材料，蘸過火的能用就不用鍍鋅的，鍍鋅高污染，價位高。這樣的兩個人能吃到一個鍋里，愛情萌芽……

我裸妝，如意總挑我毛病，我們的愛好同音不同字，憑啥你看不上我。如意說:“裸裝是少制造污染，裸妝是影響市容。”我說我不裸裝還拉動內需呢，可怎么說出來感覺也不如她底氣足。

蔚新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