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宿州的農田里總愛長一種叫馬齒莧的野草，這種野草是雙子葉植物，馬齒莧科馬齒莧屬，生命力極其頑強，即使連根拔除放在陽光下炙烤十天半月，只需一場雨淋便復活如初，繼續與莊稼爭水、爭肥、爭空間，繼續與辛勤的農人周旋，因此又被稱為“長命草”。對付它的絕招就是清洗干凈放鍋里焯水，要么撈出來涼拌下酒，要么煲湯或者捏成包子、餃子，要么直接曬成和南瓜干、豆角干一樣的干菜。既一勞永逸地根除了草害，又享受了一回大自然的恩賜。

食用馬齒莧那不叫吃草，而叫吃菜、吃藥。中醫朋友告訴我，馬齒莧是一種藥食同源的肉質草本植物，營養十分豐富，其莖、葉、花均可食用，是真正的健康蔬菜。除了叫馬齒莧、“長命草”外，它還有馬齒菜、馬舌菜、五行菜等好聽的名字，食之既可充饑又能祛病，還能增強人體免疫力，是鄉村夏日俯首即拾、唾手可得的一味中草藥。

馬齒莧全身無毛，莖呈淡綠或暗紅色，葉片扁平，形似馬齒，花黃，蒴果種子黑褐色。馬齒莧是野菜中的翹楚，全草及種子皆可入藥，具有涼血解毒、除濕通淋和止痢等功效，常被用于治療細菌性痢疾、瘡瘍、癰癤、濕癬和濕疹等疾病。

記得小時候一到夏天便痢疾流行，我們常挎著籃子，帶著鏟子跟在大人后面到湖里剜馬齒莧、車前草之類的藥草，洗凈后放鍋里煎湯，然后一仰脖子將湯水一飲而盡，一般情況下最多兩天就痊愈了。

馬齒莧原產于印度，因其適應性強，我國南北方均有分布，因其耐旱耐澇，喜歡成片生長，且生命力極強，在民間也有“長壽菜”的美譽。《西游記》中，樵夫宴請八戒的野菜里就有一道“浮薔馬齒莧”。馬齒莧也被民間稱為“天然抗生素”，和地產藥材王棗子有一拼，但馬齒莧易得，采擷王棗子卻要跋山涉水。《本草綱目》說馬齒莧“其性耐久難燥，故有長命草之稱”，認為其能“散血消腫、利腸滑胎、解毒通淋、治產后虛汗”。《本草從新》認為馬齒莧“酸寒，散血解毒、祛風殺蟲、治諸淋疳痢”。

山東人最愛吃馬齒莧，魯南人叫它“螞蚱菜”或“長命菜”。這緣于山東人吃苦耐勞的思想品質。山東是溫室大棚的發祥地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鮮的馬齒莧。革命戰爭年代，山東解放區的先輩們就是懷揣煎餅大蔥和馬齒莧包子，推著滿載支前物資的獨輪車支援淮海和渡江戰役的。1998年我陪組織部的同志到金鄉考察時，人家在賓館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。我一眼就望見了那盤散發著麻油香味的涼拌馬齒莧，感到親切極了，以致主人還沒有宣布開始，我就拿起筷子躍躍欲試了。2009年我到濰坊市委黨校交流學習，驚奇地發現無論桌餐還是自助餐，餐餐都離不開馬齒莧。每當野菜入喉，都是一種回歸自然的享受，就像回到了曾經的歲月和媽媽的懷抱。一種莫名的惆悵一下子涌上心頭，這種莫名的惆悵不知不覺又變成了一縷淡淡的鄉愁。回家后，我讓愛人到街上買來馬齒莧，效仿山東的做法，卻怎么也吃不出魯菜的風味來，更吃不出媽媽的味道。女兒和外孫連嘗都沒嘗就說沒胃口。我這才恍然大悟，畢竟時代不同了，而且隨著年歲的增長，我們這些老家伙的味覺也和以前不同了。

記得剛分家那年，那時我在村小教書，地里黃豆因為澇天所致，草的高度超過了豆苗的高度，風吹草低才能見豆苗。我利用中午的時間去豆地里除草，一來我只有中午才有時間，二來是中午太陽毒，死草。那真叫“鋤禾日當午，汗滴禾下土”呢！在我的鋤頭下，那些瘋長的扁扁草、狗尾草全都死光光，唯獨剩下成片成片的馬齒莧，雖被斬草除根，仍然倔強地活著。看那不屈不撓的樣子好像向我抗議，更像向我示威。我知道馬齒莧可以成為盤中餐，但地里到處都是，你得有多大的胃口呀！好在是烈日炎炎的三伏天，我想火球般的太陽一定會把我鋤掉的馬齒莧曬死，哪想到幾天后我到地里一看，這些馬齒莧非但沒有死去，反而郁郁蔥蔥，有的已開出黃色的小花來。馬齒莧啊馬齒莧，我怎樣才能將你降伏啊？但轉念之間又對馬齒莧肅然起敬起來。

我多想自己也是一棵馬齒莧啊！

■ 丁建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