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歡食素，凜冬的素，白菜是最相宜的吧。

白菜的素，有風骨。所以我特別愿意稱大冬天的白菜為“菘”。盡管我知道，被稱之為“菘”的白菜，還是那棵白菜，圓圓的、敦敦實實的，有家常味。

和我稱白菜為“菘”一樣，我有時要稱蘿卜為“萊菔”的。“萊菔”的稱呼，和“菘”的清雅是相反的格式。“萊菔”這名，喜慶、吉祥。故鄉劉莊我的東鄰，曾為方圓幾十里的首富。那鄰居，出身苦，也吃得苦，名就叫來福。福來福往，說不清。目前，來福家財散盡，身陷囹圄。高墻之內，若常吃蘿卜，祝愿他福來福往福不盡，相擁平淡滋味長！

相鄰的我們兩家，中間就隔一道墻。兩邊的院子里，最常見的菜就是白菜和蘿卜。

每到初冬，白菜葉子就越包越緊，瓷瓷實實，霜降以后，白菜莖葉肥厚，汁多味甜，味道更為醇香。買白菜，挑沉甸甸的，準沒錯。吾鄉說一個人缺管教，會說像個“鋪萊蒿”，不抱心。詩人說得要高雅一些，白居易云：濃霜打白菜，霜威空自嚴。不見菜心死，翻教菜心甜。抱心緊的白菜，肯定好吃。

皖北農家大多是大鍋飯，白菜蘿卜粉絲燴一鍋，貼一圈餅，是飯菜一鍋出。現在返璞歸真的高檔飯店里，也流行這個吃法。回鄉時，同學就在考究的飯店里請過這樣的飯菜，毫無疑問地，我們都沒吃出當年想要的味道。雖然這個燴菜里，加了分量很足的、據說質量和價格都堪稱一流的五花肉。

除了一鍋燴的包容吃法，白菜還可以這么吃：葉幫分離。葉切碎，油鹽醬醋一拌就好；幫豎著切，小指粗細，半拃長，大火，醋熘。晚來天欲雪黃昏，家里若只有一棵大白菜，就可以這么著快手做兩個菜，再燒鍋黏稠的白米粥，有清湯掛面天長地久的感覺。

幽默說，稻草丟在街上是垃圾，和螃蟹綁在一起就是螃蟹的價格。白菜本不嫌貧愛富，你拿肉配它可以，你沒肉配它也行。從這個意義上說，稱它為“菘”，挺合適，有節操，夠淡定。

朱門吃白菜，就講究了。紫鵑說：“剛才我叫雪雁告訴廚房里給姑娘做了一碗火肉白菜湯。”這姑娘不是普通的姑娘，是林黛玉。這碗湯自然也不是平常人家的白菜湯了，是用嫩白菜加上火腿片、鮮蘑、冬菇，用雞湯煨出來的。

無情動人的薛寶釵說：“天下難得的是富貴，又難得的是閑散，這兩樣再不能兼有。”曾經的賈府是兼有的。只是，后來，繁華盛極終成空，遠遠不如莊戶人家劉姥姥日日粗茶淡飯來得長久。

白菜玉雕，深受富貴清雅之士歡迎。玉，乃石之美者。小小的擺件，連城的價格。自然非我所能擁有。我的左腕上，是只友人從娘家新疆帶來的金絲玉。很多次，不同的人，問我，看那光澤和水頭，應該價格不菲。我不知道價格多少，但我能確定的是，它帶著石頭的質樸，一頭扎進我平凡的生活里，日夜摩挲，這是孤本的價值連城。

近兩年工作日就住學校，除節約了通勤時間，最大的便利是，公寓西花園課程基地里有菘，味如蜜藕更肥濃。我常帶著調皮與歡欣去“偷菜”，一次次享受這冬天里的美味。

■ 劉艷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