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糊子
椒糊子能在皖北大小飯店登堂入室,一仗人民群眾憶苦思甜飲水思源的優良傳統,二靠椒糊子本身經過改良確乎在色香味上有了很大提升。
我是在家“鍋門口”上的大學。千里之外的同學們初來皖北,嫌棄這嫌棄那,嫌棄的首選對象大約可以算椒糊子了。他們嫌棄的椒糊子卻是我的心頭好。
好上椒糊子,是在我上三年級的時候。老祖母還住在老劉莊,她暫時還不愿意跟我們一起搬到新劉莊去。挖煤形成的塌陷是個緩慢過程,一茬年紀大的人,把劉莊住出了島嶼的氣質。這里不僅有一茬年紀大的人,還有家禽家畜糧食莊稼。子孫后代往返運送彼此所需。這座島嶼,就在我家到學校五公里路程的中點,成了我們午飯的落腳地。尤其是天不好的時候。刮風雨雪的時候,傘也撐不住,鞋窠里都是水的嘩響,一定就在老祖母那里吃了。
她的家常飯里,椒糊子是出場頻率比較高的。老祖母版的椒糊子,是燉出來的。辣椒面、面粉,加水攪拌成糊狀,碎細粉渣也一起加進去,一大碗放在鍋里,鍋沿貼一圈死面餅。餅熟了,椒糊子也好了??曜釉谙阌推坷镆徽?,在椒糊子盆里一攪,也有點香噴噴的意思了。簡單到寒磣。餅抹上椒糊子,一吃一個不吱聲。
我所注意的不全在這里。我的老祖母是個愛憎分明且愛憎表現亦鮮明的人。她偏愛我,偏得明顯偏得淋漓盡致。我和我小堂姐一起在那里吃飯,她就能堂而皇之地只煮一個雞蛋,就能明目張膽地給我,還就能明目張膽地看著我當面吃下去,就這么趁熱地吃下去。
我一方面覺得不妥,另一方面又享受著這毫無遮擋的偏愛。有時候覺得即便真的只有一個雞蛋,敲碎了甩在椒糊子盆里成蛋花共享不就很好嗎;有時候又覺得,正是那一個獨享的雞蛋,提供給我往后人生赤手空拳也能驍勇無比的能量。當年的無條件偏愛,讓我在往后的人生里確信我配得。這份配得感讓我因有恃而無恐。這是椒糊子給我的附加營養。
老祖母燉出來的椒糊子,像一攤泥,有時候能撒把蔥花做點綴。冷天的皖北,蔥花是大蔥剁的,綠色青眼兒,實在稀罕。
20世紀90年代,我的初到皖北的同學們,所吃到的椒糊子,和這個版本的沒太大差異。他們嫌棄是有理由的。
羊肉湯、sa湯,有典故也就顯得出身不凡;烙饃,有歷史也就顯得源遠流長。這碗椒糊子實在是太乏善可陳了。
非得說個什么理由,那就是皖北曾經最值得驕傲的農耕豐收,架不住金戈鐵馬、洪水泛濫、瘟疫橫行的輪番反復攻擊。各種災害之下,皖北人的生活成了一首民謠:“紅芋飯,紅芋饃,離了紅芋不能活?!币律酪h褸的食不果腹的皖北鄉親天性樂觀,倒出家里僅有的一把面,攪一鍋糊糊,加上剁碎的辣椒或者辣椒面兒,上鍋一蒸,冒泡了,多加鹽,一頓飯就成了。日子里沒有甜味,但是得想辦法有滋味。這應該就是椒糊子誕生的背景了。
這個背景未嘗不是皖北人的生存哲學。
一旦上升到哲學層面,那就沒有不流傳開來的理由。椒糊子于是成了不同時代皖北人舌尖上的常客。
現如今登堂入室的椒糊子,早就升級成不同的豪華版了。蔥、姜、蒜、木耳、雞蛋、蝦米都只算標配,海參也隆重登場,加上高湯,豈有不美味的理由!餅子暄軟無比,也有以小油條代之的,但我以為還是死面餅好。礦山集的飯店門頭上寫著的是“喝餅”,孩子一直問我“餅怎么喝”,我一時跟她解釋不明白。不過這“喝餅”應是“饸餅”之誤。
孩子不僅不能理解“餅為何能喝”,更不能理解一碗又辣又咸的面糊子何以讓我念念不忘還要經常做,做了之后唯獨我自己“喝”得很有感覺。
哪樣飲食沒有來處呢!那不僅是食物的來處,也是我的來處。
■ 小蜜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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