雞冠花開
大紅公雞頭戴大紅冠子,走起路來雄赳赳、氣昂昂的,像個將軍。公雞司晨,冠子能開花嗎?
所謂雞冠花,其實說的是一年生草本植物,葉子長橢圓形或披針形、穗狀花序,形狀如雞冠,通常紅莖紅花。
外出一段時間后回家,見小區道旁幾株雞冠花盛開,喜不自禁,便蹲下來細看。家鄉的雞冠花,向來不大為人所注意。它既不如牡丹之雍容華貴,亦不似蘭草之幽幽清高,只是隨遇而安,紅得發紫,紫得發黑,倒也自有一番倔強。
我家有片老宅,院墻根下每年都生長幾株雞冠花。父親在世時,常道此花是“窮人的胭脂”,它雖不值錢,卻也能為寒門增些顏色。
過去的皖北家鄉,雞冠花是極常見的。進入夏季,幾乎家家戶戶的墻根下都能竄出幾簇,紅得耀眼。女人們洗衣歸來,順手摘一小朵別在鬢邊,便算是裝點;孩子們捉迷藏累了,也常摘了花瓣,擠出那一點點汁液,涂在指甲上。家鄉老話“雞冠花紅,懶婆娘窮”,意思是連雞冠花都不種的人家,肯定是很懶的了。這話雖然有點刻薄,卻也道出了此花在鄉人心中的地位——它原是最賤又最不可或缺的。
記得老宅東鄰的馬嬸,是侍弄雞冠花的高手。她家花總比別人家的高出一截,顏色也格外紅。她家的孩子多,她勤勞,家里家外都很能干,門前收拾得利利索索。她說:“花不欺人,你待它一分好,它便還你三分顏色。”這話我記了多年。后來讀《宿州志》,見有“洪武年間,大旱,民多流徙,唯雞冠花不死”的記載,才知此花性韌,與這方水土上的人,倒也有幾分相似。
雞冠花在家鄉,還有一種用處——止血。鄉間孩子頑皮,磕破皮肉是常有的事。這時,大人便揪一撮雞冠花葉子,揉碎了敷在傷口上,那血竟真能止住。我小時候有一回爬樹跌下來,膝蓋劃了道口子,姥姥掐把雞冠花葉子揉碎,一邊為我摁敷,一邊念叨:“雞冠花,紅彤彤,止血比那藥鋪靈。”此情此景,至今如在眼前。
從鄉村搬到城里,滿眼高樓,舊時街巷,已難尋覓。一次在大花園處,見圍壇內栽滿盈尺的雞冠花,自成了一道別致的風景。管護人員說:“這是特意保留的‘鄉土品種’。”我不禁啞然,這曾隨處可見的草花,如今竟成了需要“保留”的稀罕物了。
近些年,宿城擴張得厲害,水泥地越鋪越廣,雞冠花的立足之地越來越窄。偶爾在老城區的一些角落里,還能見到幾株,但不復當年的精神。老城隍廟一賣雜貨的老徐,門口種了幾株,常與顧客夸口說是“老宿城的根” 。年輕人多不以為意,唯有幾個上了年紀的,會駐足看上一看,嘆上一嘆。
前些日子,聽聞有關單位要搞“鄉土植物保護工程”,雞冠花赫然在列。我特意前往發布會,宣傳人員侃侃而談,臺下掌聲雷動。我卻想起父親說的“窮人的胭脂”,姥姥說的“雞冠花紅彤彤,止血比那藥鋪靈”;想起馬嬸的那雙皸裂的手和她說“花不欺人”時的神情。保護自然是好事,只是不知這被保護起來的雞冠花,可還能有當年的野性?
或許今后,雞冠花被精心栽培在某個公園、某條街道;又或許,它只能存在于植物園里的某個角落,掛著說明牌,成為供學生們“認識鄉土植物”的教具。無論如何,它大約不會再像從前那樣,隨意生長在每戶人家的墻角下,不再被女人們隨手摘來插在鬢邊,不再被孩子們用來染紅指甲了。
科技發展日新月異,據說已有專家在研究雞冠花的藥用價值,或許某個時候,它會以“傳統藥材”的身份重獲重視。只是不知那時,可還有人記得它曾是倔強地綻放在皖北的烈日下,如何與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相依為命。
花開花落自有時。只是不知這“時”,究竟是屬于花的,還是屬于人的。家鄉的雞冠花終究是家鄉的雞冠花,它不會因為重視或輕視而改變本性,該紅時紅,該謝時謝。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人不負自然,自然定不負人。
■ 張炳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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